新冠疫情期间,不能出门。翻检旧作,编成一本30来万字的“新著”《跋涉荆楚》。
那年,省里评定首届“湖北文化名家”,忝列门墙,诚惶诚恐。省里还每位拨付出20万元专项资金。这笔款,我没纳入自己户头,而是放在湖北日报传媒集团,接着组织富有新闻学理论造诣并饱有党报改版、改革专业实践的精兵强将,编著出版了《传媒变局与党报改革》一书。该书获湖北新闻奖(论著)二等奖。
转眼,退职、退休,几年过去了。专项资金剩下的两三万尾款,挂在账上。尾不刹,账不平,拖得越久越麻缠。怎么办?还是仍然用于新闻出版吧。于是乎,有了这一“记者走基层”新闻作品选。
记者走基层,本是老传统,确切说,可谓记者在基层。记者非官,非商,非文(一般意义上的文学创作者),理应在生活第一线,以宣传、报道、反映第一线的创造性成就为己任,为一线的艰难险阻鼓与呼。可,凡事总有异化。所以,2011年8月,中央、国家相关领导部门,明确指出:全国新闻战线,广泛开展“走基层、转作风、改文风”活动。简称“走转改”。这一活动,深入持久,延续至今。
而湖北日报,诚为“记者走基层”的先行者。继2006年立意化虚为实、化大为小、化理念为具体,力求可亲可感可敬可学,策划、实施“荣辱观的生活解读”并一举获得中国新闻奖一等奖之后,又在2007年初在报端开辟了“记者走基层”专栏。
百事开头难。记得集团总编辑老江那天召我到办公室商谈:“记者走基层”专栏初开,稿子接不上趟,你带队去跑跑腿吧。
正中下怀。约上政宣部副主任张晓峰,第二天早上6点多,我们就出发了。黑云压城,风雪将至。细雨先下,路滑,行程近600公里,山路弯弯,抵达全省最边远、条件最艰苦的恩施。入州城,与驻站记者站长翟志清会合,天黑下来。时任州委宣传部长何诗标和副部长唐明益热情之至,与我们一起草草吃过,即一道前往州农科院采访。这是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多次采访过的单位,一代代农业科研人员扎根山乡,为这片“老、少、边、穷”地区改变面貌做出了无私奉献和巨大贡献。采访完,几人议议,一篇《风雨不老“山”科院》写就,传回编辑部,翌日见报。此后,我们“马不停蹄采访,倚马可待成文,快马加鞭奔波”,7天,辗转3000多公里,7篇鲜活稿件刊出,立马经恩施州委宣传部赞扬与推崇,多家央媒予以报道。这组稿子,有获报纸当日好稿奖的,有获年度新闻奖的,其中《飞针走线“幺妹子”》还获得湖北新闻奖二等奖。随之,湖北日报参与该栏目的记者越来越多,全年发稿近百篇,受到中宣部表扬。该专栏后因其开创性和卓出的品质,获评年度中国新闻奖(名专栏奖)。
于我个人而言,到一线,进田野,入农户,闻馥郁或腐沃的泥土味儿,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怀。1978年参加高考前,我已当过10年挣集体工分的生产队队员。可以说,湖区的农活,我大抵都干过了。双手老茧,两腿泥巴,是四季常态。离乡越久,越要警省自己:不能忘掉根本!于是乎,我常写写乡村民间田头地角。报纸上当然不好多刊用,但我写在自己记事本上、电脑中。有机会,刊用一二亦为满足。就像每一个地道的老农,总会在麦秸蓬勃时,喜欢抽拔一节嫩茎含在口中品品那青涩的清香;也总会在稻穗将饱时,喜欢捋几粒丢在口里咂咂那乳浆的甘甜。这种生发于心田的对来自泥土味儿的喜爱,让人满足,让人陶醉,让人沉迷,怎能舍得下呢?
所走的地方,经着意选择,大抵有其特殊性。《夜宿三省界》,起首即交代:全省距省城最远的乡镇,是来凤卯洞;卯洞最偏远的村,是兴安村,岭头有一柱三棱碑,依方向镌刻着湖南、重庆、湖北,人言“一脚踏三省,土苗一家亲”。我们就在农家采访、夜宿,县里陪同的宣传干部说从没这么投宿过。《蒙古汉子土家妹》,到的是鹤峰峻岭间掖藏着的全省唯一的蒙古族自治乡。《惊心·揪心·放心·开心》,是我自1984年采访并撰写“内参”后就一直念兹在兹的地方。《万全三策》,则是对全省近三十年来没在省报上“露面”的乡镇进行摸排后,我带队到万全等地走访写成。党报工作要坚持走群众路线,可这些地方为何被媒体“久久遗忘”?查漏补缺,寻根究底,对症下药,力图振兴,既是填补省报报道空缺,又是实实在在与当地干群商讨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对策。
所走的时间,也有些讲究。在本报“记者走基层”蔚成大势后,作为业务领导,再过多去与记者争“地盘”似乎不妥。毕竟版面有限,“领导”占了一亩三分地,记者用武之处就受限。鉴于此,我有意识地选择了节假日采写,即休息的日子,让记者们安心歇口气,与家人团聚团聚,我就趁时就便跑一跑、偷功摸夫写一把吧。《争分夺秒年初一》《这里加班静悄悄》《才有“沔街”便不同》《移民新村庆团圆》《吾乡吾土庆团圆》《民宿兴起毛坝忙》……皆为大年除夕、正月初一或节假日的辗转奔波之作。
说实话,真正扎下基层,行色匆匆,且煎心劳神,是忙碌,是辛劳,是困苦,也碰上过车轮打滑溜坡等极度惊险,但我锲而不舍。我是把“走基层”,这一举动行为,当着锤炼自己的踏实务实的新闻精神、吃苦耐劳的采访作风、短小平快的精悍文风、不懈不怠的人生态度来对待的。退休后,也坚持采写了《漫川、上津,哥俩好》《朝天吼》《重回老沔阳》等作品。纵然是未做到位或做得不好,但作为一种追求,的确是在不断努力中。
2011年11月,走上湖北日报传媒集团总编辑岗位后,乘中宣部关于广泛深入开展“走、转、改”活动视频动员会议的东风,我对“记者走基层”的认识更深,行动更自觉。不仅自己身体力行,还倡导在全编辑部全员建立“记者走基层”联系点,公之于世,促之以行。我选择的联系点,即为巴东、利川。“把话语说到群众的心坎里,把新闻写在基层的大地上”,2012年,本社以《春天里播种》为名,结集出版了湖北日报传媒集团“走转改”优秀作品。皇皇44万言,蔚然可观。
记得曾有人问道,作为总编辑,“扑下身子接地气,走进基层捉活鱼”,与重大主题的宏观策划、全力实施、全盘把关,会不会矛盾、冲突?我以为,水无常形,兵无常势;运乎之妙,存乎一心。雕龙也罢,琢虫也罢,有心于事,总有所成。那几年,策划、组织“喜迎十八大,我看新荆楚”系列报道,公开征集党代表、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、大中小学生、网民等社会各界人士“当一回好记者”,分别赴全省各市州采访报道,这一具有广泛的群众参与性的活动,被誉为“刮起了一阵报道旋风,激起了一股舆论热潮”,其作品后经出版社搜集出版。胸怀大局、把握大势、着眼大事、服务大众,我率队深入各市州调研采写的《江汉潮·荆楚风·中国梦》系列报道,挟势风行,重在传通,亦是由特别书局结集出版。再后,我率队赴新疆采写的湖北对口支援新疆守望相助大型专题报道《鄂疆飞鸿》、两赴西藏率队采写编辑的湖北援藏干部《不忘初心精准援藏》,均结集出版。还有我们举全社之力精心策划、鼎力实施的长江中游城市群发展战略、汉水北上、湖北作家写作家、东湖放评、今日视点、千湖新记、绿满荆楚等等新闻专题专栏作品,都以其高水准、高品质,被多家出版社一一编辑出版。在党报发行被称为“天下第一难事”的岁月,湖北日报年发行量“从近20年徘徊不前的21万份”猛增至60多万份且趋稳定于四五十万,跃居全国省级党报前列。由此可见,大作为小作为大作品小作品,都是心血之作;只要用心用情用功用力,都可以成为优秀之作品。曾见有一种兼毫毛笔,笔杆上镌刻有“小大由之”,善运用者,大则浓墨淋漓气势酣畅,小则纤毫毕张精巧入微。这即是说,尽心着意,则轻重大小亦不乖不悖,是可以兼而有之相得益彰的。
跋涉荆楚,膜拜乡土。在攻读应用社会学专业硕士学位时,我无疑受中国社会学“祖师爷”费孝通的影响很深。他说:“我一直在家乡土地上吸收我生命的滋养。”他还说:“逝者如斯而未尚往也,生命、劳动和乡土结合在一起就不怕时间的冲洗了。”向家乡的土地致以礼敬——这,应该是选编此书的初衷。
选编这个集子,还有一重深深的心意,就是感谢所有与我一起跑路、吃苦、操心、切磋交流过的记者、通讯员!其中有十多位同志,与我合作十来次。他们是孙国平、韩炜林、刘长松、张晓峰、陈剑文等。一路的山高水长,一路的黑汗泥尘,一路的欢声笑语,一路的昼行夜思。通过整理这些作品,往事历历,情境顿现。还有司机陶昌华等,陪我跑遍荆山楚水,这份情缘如车辙久远久远地印在了大地上、心田中。
原文链接:https://epaper.hubeidaily.net/pc/column/202101/28/node_13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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